天地入梦

人们嘴里瓜子饱满,流言在口舌上颠簸,嘎嘣一下,不知嚼烂了谁的一生。

和光同尘(一)

时间线接原生结尾,正剧向。

只有一个案子,但牵扯甚阔,预计中篇。构思了很多,希望能写到预期水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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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失眠的夜晚太静了。 

  街边的远光灯时不时会扫过室内,现在透过薄窗帘的微光也消失不见,应该是凌晨两三点的时间。 

  陆离躺在床上清醒地凝视天花板,尽管一片漆黑中什么也看不清。他摩挲着手腕指尖,连翻身的声音也要屏息放轻。厕所隔间的水声停下,楼上的晚班住户歇息了,水池关不紧的水龙头淌着水,陆离听着它一滴一滴它落进水盆的声音。 

  人这一生总归要失去什么。 

  自那日与池震分别再到地铁上发现了与他DNA一致的大量血迹,池震已经被判定死亡。可他还是没有同意档案上多出一条红色的章,他没亲眼看见,就还留着期望,把那份档案锁进抽屉里,连同那个瘪了的掉漆酒壶。 

 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,这也是冥冥中注定,可他还是归罪自己。当时文萱情况不容乐观,失血眩晕让他的脑子转不过来,池震说什么他就听什么。明明祸端因他而起,他却想不出个两全的方法,即使不能两全,牺牲的也不该是池震。 

  生活就是不断的拥有和失去,跌跌宕宕。池震这个名字,从那日后和张局楚刀一起,烙在心上。池震说凡事到最后必将皆大欢喜,如果尚未皆大欢喜,那一定是还没到最后。 

  所以他选择相信池震,这大半年也一直在挖貔貅剩下的势力,或许哪天把池震的罪名平反了,他就回来了。 

  天光见亮,下床借着微光轻手轻脚摸出衣服套上,头发喷了发胶梳到后面。做了局长,总归是要显得成熟稳重一点。 

  悄声和母亲道了声安推门出去,在去警局的路上停车买了杯豆浆,拿着纸杯穿过走廊向过路问早安的人颔首示意,到办公室关了门吸溜着批新交上来的报告。 

  

  被董令其坐热乎的位置不好掌控,应酬比以前多了,大多是之前与董令其有所联系来试探的。陆离多了个心眼,客客气气与人套话,副局身份倒也方便,虽真假有待商榷,但也得知不少搁在以前要挖空心思各处走动才能得到的信息,只等着手里证据掌握得足够充分,就一举上诉还池震个清白。久而久之酒量比之前翻了番,连老高都不是对手。脾气也比之前圆滑了,也懂了什么叫虚与委蛇。 

  喝完的空纸杯刚扔进垃圾桶,郑世杰就敲门进来,把几页密密麻麻的纸往他桌上放,“师哥,上头加急的案子,桦城警署田浩田队长的哥哥让人杀了,你可得亲自看看。” 

  陆离拿过来粗略浏览又撂下,“他们怎么不自己查,受害人家属不是更容易知道内情吗?” 

  “不知道,估计心情悲痛无暇顾及,要么就是避嫌,万一查出来是熟人作案他们就两难了,是包庇还是不包庇?”郑世杰大着胆子从陆离面前摸走上次一诺留下来的奶糖,剥开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话。他升了队长,也过了把使唤别人的瘾,就是好吃这条还是没改,“要我说啊,田队长这人挺问心无愧的,二话没说案子交给我们来查,应该不是贼喊捉贼。” 

  陆离抬眼皮看他一眼,“一切都是猜测,你有在这儿凭空臆想的功夫还不如去找找有什么漏下的。” 

  “我这就去,这就去。”郑世杰赶紧笑着嚼糖跑了。他升队长后队里气氛活跃了不少,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个人在那哈哈笑。等门关上隔绝外界吵闹,陆离仔细看了一遍报告放下,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。努力了大半年找董令其的罪证翻案,睁眼闭眼都在想,简直快把自己逼疯。这回也好,先把董令其的事儿放一放,看看别的案子清醒一下。况且之前确实把事情都推给郑世杰,估计也忙不过来,刚好也让他轻松轻松。 

  报案的是个街边剃头匠老李,由于是没有执照,就在自家楼下占了个偏僻的地儿躲城管。平时光顾的大多是邻里居民,陌生人很少来。田宇就住在那一片,当天晚上老李给他理到一半,回家拿了个毛巾的时间回来,田宇已经躺在凳子上被割喉了。 

  尸体在华城警署放着,老石提着包顶着白眼去那儿又检验了一遍,确认是剃头刀造成的伤口,并且来回割了数次,应该是没杀过人心慌,哆哆嗦嗦又补几刀。 

  路口没有监控,不知道有谁出入过,老李成了最大嫌疑人。陆离又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,确认没放过任何地方后起身推门出去。 

  “什么叫不信任他们,确认一遍也是对他们负责,整个局没一个好脸色,真是气死我了。”老石白大褂都没脱端着保温杯跟郑世杰发邪火,倾诉对象却笑得瘫在椅子上。以前老石知道他泰国追爱的事可没少笑话,看这样是记仇了要找补回来。 

  说起来那时候池震也在。 

  陆离突然心里发堵,过去打断对话,办公区瞬间安静下来,看着他板着脸叫郑世杰把老李带到审讯室做笔录。 

  “你亲自来啊师哥?”郑世杰一头雾水,陆离自升副局长后就没太多插手案件,这次突然要从头负责让他有点意外。 

  “好歹牵扯警界的同行,重视一下。”陆离拿着纸笔往审讯室走,“动作快点,我在那边等着。” 

  看他黑着个脸郑世杰赶紧起来去找还在看守所的老李,路过老石身边还不忘拍胸脯保证,“老石你放心,再有下次我陪你去给你撑腰,咱兄弟不能被欺负!” 

  老石看他火急火燎出去又气又笑,“你还是算了,别给我帮倒忙我就谢谢了。” 

  

  老李是个憨厚的退休工人,无儿无女。以前在工地做工,积攒满脸的褶皱风尘仆仆,人家嫌他老了就不用他了,逼不得已出来摆摊维持生计。陆离问了几个问题核实报告,没什么出入。顿笔捏捏眉心交叉十指,看着时间还充分,就和人闲聊几句,顺便找别的突破口。 

  “我能听听你对田宇的评价吗?他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 

  老李听着,颤抖着手遮住眼睛,抹了把眼泪缓缓开口,“田宇是个很好的孩子,总说我剪的头发很时髦,其实我知道他是照顾我生意,明明自己挣得也不多,还总来帮我的忙。” 

  “那你觉得在生活中他有没有,或者有没有可能得罪什么人?” 

  “不可能,不可能。连他隔壁呆傻的老头都愿意亲近他,别人是会说谎的,可是傻子不会,田宇和邻里的关系都很好。”老李说着不禁双手捂脸,“都怪我,都怪我……非要去给他拿条干净点的毛巾,走的时候也没彻底叫醒他,多好的孩子,就因为我,就……我真是个罪人……” 

  陆离迅速弹起身拉住老李想打自己耳光的手,越过桌角安抚了好一阵,叫人送出了警局大门。 

  

  这个老李太过真情实感,不是真无辜就是装的太像。 

  

  等中午打饭高峰过了,陆离端着餐盘坐下回想整件案子,笔录已经耗费了他大半耐心,焦虑暴躁又趁机侵占他的大脑。如果说田宇是个顶好的人,仇杀就不太可能,凶手又是首次行凶,难不成路过看他不顺眼就下手了? 

  陆离摸出手机,打算叫几个人下午一起去田宇家附近看看,亮起屏幕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。上午母亲带着一诺去了游乐园,估计是玩得开心打电话分享一下。拉开消息是一条视频,点开看一诺戴着发箍拿着仙女棒挥得开心。 

  “Daddy!你看!”小丫头小脸儿带着笑,拿仙女棒尖角戳破摇摇摆摆的五彩泡泡,欢声笑语让他意识到刑侦局是在守护千千万万个一诺一样的孩子,隔着屏幕的温情也能轻易安抚陆离焦躁的内心。 

  可是突然他的笑容僵在嘴角,锁眉倒回进度条瞪着眼睛又看一遍。 

  十几秒的录像视频里,有个穿着花衬衫戴墨镜的男人东张西望从左下角擦过。陆离眉头一跳,嘴角抿成直线反复观看,凭着多年刑警的眼力,他竟然不敢确定心中猜想。 

  池震还活着。 

  陆离迅速起身把没动几口的餐盘撂在回收处,脚步匆匆行至门口又猛地停下。深喘几次攥拳抵在鼻下,顿了一会又恢复了往常面色钻上车驶离刑侦局。 

  

  

  

  

  池震一手一个甜筒边走边吃,天气热的鼻梁上墨镜打滑。这些时间东躲西藏可把他憋的够呛,一找到机会就溜出来透气。 

  半年前他在末班地铁上挨了一刺,拖着伤口连滚带爬出了地铁门,滴答一地路标似的血迹,还坚持着走了几个圈,因为万一能活下来被人追着照样白搭。 

  正当他体力不支瘫在地上等死,并且感叹小人物改变命运的时候,被大半夜追着小贩收保护费的流氓阿飞给看见了。 

  “哟,这不震哥吗?怎么混这么惨?” 

  池震隐约记得他,有一回阿飞闹事儿进拘留所的时候是池震帮着保出来的,当初还挺感激的来着。好在这阿飞够义气,也不追那可怜小贩了,左右瞅瞅二话没说扛起池震一摊肉泥就往漆黑小巷子里走。 

  “幸亏后面没追兵,要不我可救不了你。” 

  池震靠着阿飞一瘸一拐往前蹭,阿飞闲慢,直接扛麻袋一样给他挂在肩上,伸手放鼻子底下一闻,“嘶……我说震哥,衣服我不跟你计较,不用你洗,但是药费我只能给你垫上,以后可不能不还啊。” 

  池震用最后一点力气翻了个白眼,倒着大脑充血脸红血管涨,晕着也难受醒着也不行,好容易颠簸一路到了家黑诊所,放下来时大半条命已经没了,医生好一番折腾才给捞回来。这样养了几个月总算能下地活动,但池震依然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消息玩起了失踪。他一直没等到法院传来给自己翻案的声音,说不着急是假的,又不敢抛头露面搅混水帮倒忙,不能回家,就住在阿飞那块地方和流氓头子挤着睡,没少挨人家挤兑。 

  他听说陆离成了局长,也悄悄回去过刑侦局,天还没亮,大街上人烟稀少的时候远远地在角落等着,他知道陆离上班从来都提前,但没想到几乎脚前脚后。池震心中暗暗叹气,也不清楚到底是没撞个正着的庆幸还是没被陆离看见的遗憾。

  陆离好像胖了点,可能是不怎么出外勤的缘故,这样挺好。池震满意点点头,虽然也想过联系局里其他人,但郑世杰嘴巴不严实,说不定哪回嘴一滑就给抖出去了,老石又神龙见首不见尾,上班下班都没点,老高更不用说,个性得很,说不定直接公事公办扭送刑侦局。思索一番,更加肯定了现在不适合出现。 

  所以他这大半年鲜少出门,今天可算憋不住了,就想着去个人多的地方也没人注意,于是溜去游乐园逛了一圈买点吃的再溜溜达达回去。 

  一回来就见着老姜那张凶神恶煞的脸。 

  当年陈同在和董令其的你争我斗中身死,势力也毁去了大半,正群龙无首的时候是这个老姜站出来接手了陈同余下势力。他是个有手腕的,带着剩下的小部分弟兄销声匿迹暗中将养,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这一片地盘迅速安宁。黑道上局势瞬息万变,陈同养的一伙人之前没少得罪人,这下风光不再难免惹其他人眼红。但自从老姜坐镇却从来没见有人挑衅,让本该树倒猢狲散的散兵迅速稳定壮大韬光养晦,竟然也相安无事到今天。 

  不过也是,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陈同虽然不在了,但人脉还留着,老姜应该是傍上了哪家关系更硬的。虽说如此,能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,老姜也是非常了不起了。 

  池震知道老姜比陈同还不好对付,尽量避免接触。好在老姜也懒得理他,因为看不起池震这个在警察身边讨好当禄虫的,他觉得这样的人,不可信。 

  

  “池律师。” 

  池震一听他这么叫就知道又要找茬,搬了个马扎在人跟前坐下,拿着还剩一半的甜筒有点不好意思,打算扔掉,被老姜一把攥住手腕。 

  池震挤出微笑看他,心想这人什么毛病,没招你没惹你这么大劲捏我干什么,难不成你想吃?老姜却扬扬下巴,“想吃就吃。” 

  “谢谢。”池震敷衍舔了一口快滴到手上的冰淇淋,食不知味。老姜长了一张好人脸,偏偏笑起来跟董令其似的叫人背后发凉,但池震好歹也在鬼门关走过一遭,大风大浪也见了,就是单纯觉得被人盯着吃不下去。 

  “我听说,你和现任刑侦局副局长陆离有点交情,是真是假?” 

  池震顿了一顿,心眼活动起来,咬了咬后槽牙恶狠狠道,“有交情,人家到处逮我呢,通缉令还在那儿挂着,交情可深了。” 

  老姜叉着十指跷二郎腿抖,不紧不慢地告诉他,“最近刑侦局接手了一个案子。” 

  “那和我有什么关系。”池震迅速堵住话题多吃了几口快化的冰淇淋,暗暗留了个心思听着,他现在消息闭塞,来源全靠阿飞和其他混混口口相传。 

  老姜突然提陆离让他有点不安,按理说刑侦局负责刑事案件,应该不会与老姜发生利益冲突,老姜相比陈同有过之无不及,他不希望本就焦头烂额的陆离又和老姜树敌。“查呗,查你?” 

  刚说完,池震就被揪着领子拎起,老姜喜怒无常的脸近在咫尺,“装,你接着装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干过的事儿吗?陈同可怜你给你饭吃,你反倒把人家搞死了,可真像律师的手法,亲疏不分。” 

  池震被他带个踉跄,甜筒也扣手上了,面对老姜话里侮辱还是温温和和,慢条斯理把粘糊冰淇淋汤蹭他袖子上,一副问心无愧。“先不说陈先生出事跟我无关,就算陆离查你了,你也不能把账算我头上。你一道上混的,还想做个遵纪守法公民怎么的……我靠!……” 

  腹部钝痛传来,这一拳打的实在,池震甚至觉得左边伤疤又开始流血了,有了对比他才知道以前陆离有多放水。 

  “我是不会算在你头上,但我可以算在你妈头上。”老姜淡淡地提醒他,“桦城最好的疗养院,待遇不错。” 

  肩上一重,老姜重重拍了拍他肩膀,从佝偻着腰的池震旁边走过。池震五官都拧在一起,扶着旁边木架缓了一会转过来,憋足一口气喊,“姜哥,人为财死鸟为食亡,你要我干什么我干就是了,何必累及家人呢──” 

  老姜停步从胸前口袋里摸了根烟点上,吸一口转过来吐出烟雾,“你也是聪明人,自己想。你还有用,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。” 

  池震看着老姜走远,一脚踹翻马扎又扯着肚子,气得龇牙咧嘴。 

   

  越怕麻烦越来事,还真是一挨上陆离就没好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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